Preface

【Gene双vo】灰 自留存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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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ting:
Not Rated
Archive Warning:
Major Character Death
Category:
M/M
Fandom:
Generations from Exile Tribe (Band)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tats:
Published: 2023-01-14 Words: 20018

【Gene双vo】灰 自留存档

Summary

以前写的

【Gene双vo】灰 自留存档

 

片寄凉太心跳的有些快。
这是他归国之后第一次开个人演奏会。
这里的一切和他记忆里的景象都不大相同了。有十年没回来了吧。
十年足够一个城市变化,也足够一个人成长。十年时间里他从一个学生成长为了一位小有名气的钢琴演奏家。
面对变化后陌生的故土,难免有些紧张。
他对着镜子调整了下领结,长呼出一口气,站起身,走向了舞台。

数原龙友是从手下人那里听说今天在都内有一场钢琴演奏会,是国外回来的青年钢琴家第一次国内演出。
他一向不喜欢这些上层人无聊古板的娱乐活动。但今天好闲,想尝试一下上层人高雅的爱好。
他让手下弄来了票。得知要穿着正装入场,他看了看身上的和服,又看向了助理。
“我帮您取西装来。”
“不用。帮我拿那件新做的羽织外套来吧。”

白龍会的轿车一出现在音乐厅门前,门口的接待和保卫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只听说有位大人物要来,没想到是白龍会的人。
数原龙友穿着那件新订做的羽织外套下车,那是件黑色的羽织,在胸前绣了白色的龙头,这是白龍会的标志。
接待生走上前,弯下腰小心地开口,生怕态度有什么不正。
“您好,我带您入座。”
数原龙友身后的助理出示了两张门票。而他,倒是对不常出入的场所有点好奇,随着接待生的指引,一路打量这豪华的西式建筑。
虽然这里算是他的地盘,但这还是第一次进来看看。
接待生将两人带入音乐厅二楼的小包间内,就急急忙忙地退出房间了。心里想着终于能离开了,这位给人的压迫感还真是强,感觉说错一句话就要被绑去不知道什么地方了。

这一带的都只听说过白龍会少主的大名,从未见过其人。白龍会明面上的数原商城是都内最大的商城。商城业务是交给数原龙友身边从小一起长大的助理负责,他只负责组织的事务,也不在公众前露面。
“我有那么吓人么?他跑的太快了吧。”
数原龙友坐在真皮的沙发椅上,身旁的助理为他倒了一杯茶水。
“可能是您不怎么在公众场合露面吧。”
“咱俩出来玩还那么拘谨。”
“该有的规矩还得有。”
数原龙友发现助理倒完茶就想离开,开口叫住了他。
“走什么,坐下一起听,你不是喜欢这个吗。”
助理听此微微垂眸,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数原龙友抿了口茶,只觉得这个发小有时候太守规矩了,都是一起长大的,和他相比起来,自己有点太过跳脱了。
作为黑道家族的少主,从小受到的教育就与常人不同。别人在拿着课本读书时,他在宅院的道场里修行,别人在玩耍的时候,他被父亲带到酒会上,明明是个小孩,却被迫显露出不合年龄成熟的一面。
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也只有两人,一位是头脑精明的铃村助理,一位是武斗派平松副手。平松是父亲副手的儿子,而铃村则是舍命救了父亲的同伴的儿子,但对于小孩子来说,这些关系都不重要,在压抑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同伴才比什么都重要。
数原龙友对两人的态度从未改变,就算开始接管家族事务,在两人面前也没什么架子,待两人仍旧如同手足兄弟,平松还像以前一样脑子跑的比别人慢半圈,铃村一直都文文静静的,管理商城之后可能是因为太忙碌了吧,总感觉比以前还少言了。
他放下了手里的茶,人之间的感情可能是最脆弱的东西了。

音乐厅的灯光暗了,一束追光灯照在片寄凉太的身上。他今天选择了一身白色的西装,和黑色的钢琴对比明显,又与之完美相融。光束追着他坐到琴凳上,照着他手指轻抚上琴键,点亮了他弹奏的每一个音符,搅动了听众心中平静的湖。
数原龙友对钢琴一窍不通,但在片寄凉太出场的一瞬间就被吸引地挪不开眼。青年的娃娃脸配上挺拔的背,整个人的气质被白西装衬得不似凡人,那束雪白灯光将他映得更加透明,仿佛他就是光明本身。当青年开始弹奏时,数原龙友的心脏跳空了一拍,随即而来的就是耳膜由于心跳加快而更加剧烈的震动。
这就是一见钟情吗。
“安排一下,我在后台等他。”
一曲终了,数原龙友当即起身,离开包间时对铃村说道。
铃村闻言站起身去做事。
——明明难得来听一次演奏会。

数原龙友直奔化妆间,工作人员不认识数原龙友,但都认得他羽织外套上的白龙刺绣,纷纷退开,不想因此惹出什么事端。
当他坐在化妆间里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什么也没准备就来找人,不过确实情发突然,这心动的感觉来了就得迅速出击,万一还有其他人惦记呢。这人长得太好看也是个事,太容易被人惦记,这么大个美男子,估计今夜来的大小姐们都按捺不住了。
他完全忽略了自己才是最按捺不住的那个。

片寄凉太在演奏会结束后,返回化妆间时被经理人提醒说有人在化妆间等他。
“是白龍会的人想要见您。”
被这样提醒,片寄凉太不免有些顾虑,他刚回到都内时就听说了都内最大的黑道组织白龍会,在这个时候白龍会的人找上他,无非是找茬或者让他去给什么场合演出,无论哪个他都不太想应付,他可不想和黑道沾上任何关系。
打开化妆间的门,就看见椅子上坐了个穿着和服的男人。纯黑的正绢和服,配上灰色的袴,今天的演奏会是要求正装入场来着,不过大部分客人穿了洋装,和服正装他倒是独一个。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很适合和服,男人强大的气场被纯黑的和服催化的更具压迫感,若是一般人定是要被男人压下一头。
片寄凉太坐到男人面前,伸出手。
“你好,我是片寄凉太。”
眼前的男人从他进门开始就盯着他,目光炽烈,他也毫不畏惧的直视回去。终于等到男人看够了,握住了他的手。
“你好,我叫数原龙友。”

好怪,这人怎么和人握手两只手都上了啊?

片寄保持着微笑,目光向下,瞥了一眼被对方双手握住的手,又抬眼看向对方的眼睛,依旧保持着微笑。

“数原先生,您真是太热情了。”

数原龙友完全没听懂片寄话里的暗示,心里净顾着紧张了,也没觉得双手握住别人的手有多失礼,大拇指还无意识的摩挲着。他一心想着该说些什么能显得他友好一些,又能表达他的爱慕之意。

“我非常喜欢你。”
“是非常喜欢今天的演奏吧,非常感谢您的喜欢。”

片寄嘴角的笑快挂不住了,他真的很想把手抽出来,但这人握的好紧,感觉手绝对被握红了,手指还摸摸索索的。真是,这人没有一点自己很失礼的自觉吗?不过和黑道讲失礼确实有点鸡同鸭讲,这人到底为什么见他啊,真是狂热听众?这也太热情了!

“不是,我说的是我非常喜欢你,你喜欢什么我都能买给你。”
“请放尊重些,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要离开了。”
片寄凉太被惹火了,这家伙把他当什么。用力甩开数原的手,起身就要离开。
一打开化妆间的门,就看到外面排了几十个穿着黑衣服的人。
他当即觉得火气直冲天灵盖,一回头却差点撞上冲过来的数原龙友,这人好像还什么都不知道的一边把手上的扳指摘下来握住他的手往他手里塞,一边说“你把这个收下,有什么需要就找数原商……”
“够了!你把我当什么?”片寄凉太终于忍无可忍的喊出来了,伸手直接将数原龙友塞扳指的手拍开,他这一下子用力不小,扳指被打落在地,滚到了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地方。
“软的不行,还要来硬的。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妥协!都内不是你白龍会的地盘吗,后天演出结束后我就会离开,你再纠缠我我会直接报警。”
片寄凉太毫无畏惧地在众人目光下离开了。
剩下门外的众人,还有数原龙友和他的扳指。
数原龙友才反应过来,走到一脸懵的平松面前质问。
“你带人站这干啥?”
平松脑子还跑着,只能机械地吐出几个字、
“铃村让我来的啊。”
“我让你过来,没让你带着人过来。”一直站在门外的铃村把扳指捡起来递给数原。“抱歉,是我传达失误了。”
“算了,是我自己没准备好,查查他住哪,明天准备一下,我再去见他一面。”
“少主,一大男人,哪好啊?”平松回过味来,凑到数原身边小声质疑。
“你懂个屁!”数原给贴上来的平松怼一边去了。
数原龙友还是抑制不住嘴边的笑。
误会大了,这小美男倒是正直。
更喜欢了。

片寄凉太直到走出音乐厅的大门前都还是气势十足,一坐上车瞬间蔫了。
自己,有点,冲动了啊。
刚才也是听到那豪无遮掩的话火气冲昏了头脑,那个男的怎么也是黑道的人,自己那么强硬的回绝了,保不齐他们会来打扰这两天的演奏会。再严重点,自己让那个男的在下属眼前下了面子,恼羞成怒的他直接找到住处来……
真是麻烦的黑道。
“那人找你麻烦了?”坐在片寄身边的经理人看他心绪不宁,有些担心。
“如果那帮黑道要来找麻烦,我这边就联系安保。”
“他好像要包养我。我拒绝了,过程有些不愉快?”
“动手了?”
“没有,他想送我东西,还想绑架我,我把东西扔地上就跑出来了。”
“我觉得你今天晚上可能会很危险。”
“我也觉得。”

片寄凉太和经理人晚上挤了一间房,这样黑道破门而入的时候他们能一起逃跑。
当然是分开睡,片寄讨厌肢体接触。

在片寄凉太和经理人防备着过夜时,数原龙友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挑选着什么。
铃村已经安排好明天的行程,平松也派人去片寄的住处附近了。
数原龙友在首饰盒里挑挑拣拣。他平时不怎么带首饰,但是他很喜欢戒指手环一类的饰品,慢慢地也收集一盒子了。
他想挑选一款定个同款送给片寄,片寄手指又长又细,戴戒指一定好看,手腕也细,带手镯也好看。
在数原的认知里,喜欢谁就要给谁送东西,这样对方就会开心,就会接受自己的心意。他会如此认为纯粹是因为他喜欢收到别人的礼物,他自己觉得很开心。
没人教过他如何去爱一个人,他只能以他认为的好一股脑的砸在别人身上。

片寄凉太醒来长呼出一口气,平安度过昨夜了,这也不代表结束,说不定那个人会来演奏会找麻烦。经理人醒来也联系了安保公司,让他们加强今天演奏会的安保力量。
安保公司办事还比较有效率,中午出门吃饭时片寄就感觉到周围多了不少人。
直到傍晚演奏会结束,那人也没有要来的迹象。
不过也好,再熬过明天一天就可以离开都内了。

数原龙友其实上午就想去找片寄凉太,顺带想在商城订了给片寄挑的手环。结果就在商城遇到了闹事的,抓人倒不费多少功夫,主要是问话时发现是对家极乐组的人。
这极乐组的规模没法与白龍会相提并论,极乐组能立足都内全靠干些人口交易,以利益吸纳了不少小帮派。虽同是黑道,白龍会是不屑于做这些的,在警方查拐卖案时白龍会还会助上一臂之力,极乐组恨透白龍会挡财路,试着武斗,干不过,又想着收买人,两条道都走不通就恼羞成怒派人来砸店。
当天晚上数原龙友就约见了极乐组的当家,障子门打开只见数原龙友和平松走出来,那位头目至少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了。
数原龙友想去见片寄的,车都停在了片寄住的饭店门前,数原看了看自己沾了血的手,还是离开了。

片寄凉太坐在化妆间里,他今天的心情还不错,昨天那个人没来找麻烦,今天演奏会结束他就能离开都内了,再也不回来!再也不用见到那个男人!一想到这他就压不住笑容,有人敲门他也只当是经理人,痛快地应了声。结果听到的却是陌生的声音。
“片寄先生您好。我是数原先生的助理,铃村。”

行吧,是祸躲不过。

他听到数原两个字就觉得浑身难受,手被握住摩挲的感觉从手掌传到全身,就像是起鸡皮疙瘩时的感觉放大了一千倍。
“如果是前天的事,我为我的冲动道歉,至于其他的事情,恕难从命。”
“我想您与数原先生之间有些误会,数原先生会在演奏会结束后在后台等您,您说的话我会如一带到。”铃村说完就离开了。
片寄凉太被搞得有些心烦,他甩了甩头,又整理好发型,无论如何,他作为演奏者,一定要以今天的演奏为最优先,其他的,一边去吧!

数原龙友做了一个深呼吸,今天他做好了准备,一会先和人道歉,再把花送给人,希望人能多留几天,给他一个求爱的机会。脑内排练进行得很顺利,这样做一定可以成功。
门被推开了,片寄还穿着礼服,还没等数原龙友开口,片寄先开口了。
“数原先生,如果您是为了前天的事而来,我的回答还是一样,请允许我拒绝。”
“不,我是来和你道歉的!”
片寄停下了脚步。黑道还会对人道歉,真新鲜。
“我当时太紧张了,那么多人也不是想要绑架你,是他们擅自堆在门口的,我也没有坏心思,我只想说我很喜欢你。”数原龙友搓了搓手,从椅子上站起身。
“请允许我追求你!”
他单膝跪地,伸出一只手,目光灼灼,望向眼前身着白色礼服的青年。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两人都能听到响亮的心跳声。

是数原龙友的心跳声,片寄凉太快被惊得心不跳了。

是不是落下了哪一步,总觉得进行的太快了?
数原龙友抿着嘴眨巴眨巴眼。

片寄凉太盯着数原龙友的眼睛,那双眼里只倒映着他,仔细读读那炽烈的眼神就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火热又纯粹,不带一丝欲望,问心无愧的心动。
这个黑道也太可爱了吧!居然能一脸认真的说出求爱的话语。明明前天还气势汹汹的又要给他送东西,又搞一些人多势众的场面,现在说做这些都是想追他。当他三岁的小孩子嘛,会信这听着就扯淡的道歉。
可是看这人单膝跪地一副他不给机会他就不起来的气势,又能感受到这人确实没有在开玩笑。
……
这人到底怎么混上黑道的?

“我们打个赌吧。”片寄笑着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我接下来还有几个城市的巡演,结束后我会回都内一趟,如果那个时候你还对我有追求的心思,我就给你这个机会怎么样。”
片寄实在是被数原龙友逗得开心,连说话都不自觉带上点轻快。
“相信我!我对你是真心的!”
数原龙友连忙站直身子递上那束红玫瑰。
片寄单手接过花束,离开化妆间时飘下一句话。
“想让我相信就拿出些诚意吧。”

该说是男人天生的征服欲呢,还是单纯觉得这个皮肤黑黑,眼睛却清澈地能让人一眼读出心思的男人有趣呢。有了今天这一出,数原龙友前天的所作所为也变得合理起来。根本就是个青涩的黑道小混混嘛,看上谁就想用礼物收买,还怕吓到自己,特意来解释清楚。
追求?粉饰脏污欲望的礼仪用语,喜欢?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听过太多次了,早就遗忘了这个词真正的意义了。片寄把手上的玫瑰花丢给经理人,想着有必要给这一眼处男的黑道混混好好上一课,什么叫成年人的感情游戏。
他确实有这个资格。有名的钢琴王子,身边自有玫瑰和蝴蝶相伴,而他给足了花儿和蝴蝶幻想,又轻轻踏出亲手为其描绘的虚无梦境,片叶不沾身。他像是纯洁的象征,与生自来的吸引力让他对人和物及其挑剔,但作为艺术家,他又对不曾涉足的领域充满好奇和探知欲。
他想试试搅动这片噬人无踪影的黑暗湖泊。
湖面无风无浪,乌黑又清澈,能倒映出人影像是钢琴的漆面,手指触碰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漾起漂浮的红色花瓣。

隔天片寄凉太就离开了都内,开启了他的巡演旅程。
每次巡演结束的化妆间里都静静放着一捧玫瑰花,还附带一封信。
数原龙友会在信里恭喜他演出顺利,好像都来看过似的。
还会写自己最近做了什么开心的事,会偷偷去学塾里看小孩子们读书,闲下来了会去钓鱼,还提到发现了都内口味很好的小店,等他回都内要带他去尝尝。
片寄凉太看着信上有些幼稚的字体,就能想到男人捏着笔在纸上写字的样子。那样一双粗糙的手怎么能写好字呢。

“您又弹错了。”铃村看着数原龙友磕磕绊绊的弹这首练了一个多月的曲子。
“啊!这是简单的曲子对吧,你没唬我对吧。”数原龙友回过头对着铃村嚎叫。
数原龙友开始学习弹钢琴了。就是想和片寄凉太有点共同语言。
看片寄弹起来挺容易的啊,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十个手指头就不受控制,他还不信这个邪,非要在片寄回都内之前学个简单的曲子当成自己的诚意。
铃村作为整个组里唯一懂些这方面的,每天除了处理工作,还要被数原龙友拉着听他练习。
不过比起一开始他活是第一次使用十根手指的样子,现在已经算是有很大进步了。
说到底那双手就是一双持刀染血的手,天生就与弹钢琴这种事情不搭边。

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片寄坐在回都内的火车上打开了数原寄来的最后一封信。
信上数原邀请他明天去他们初遇的音乐厅,说在那里有些东西要送给他。
黑道混混会准备什么呢,奇怪的仪式?还是把音乐厅装饰成夸张的样子?希望这个可爱的男人能更努力一点,准备些让他眼前一亮的东西呢。
坐在片寄对面的经理人眼看片寄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心想着片寄不会真的对那个黑道动心了吧。
应该不会。这一脸把人钓到手的表情,想到这后背一寒,在国外的时候和青春少男少女玩玩感情游戏就算了,大家都懂不明说就是玩闹。
他也知道片寄和那个黑道大概是做了什么约定,这半年来送来的花和手写信都是他转交的,就算第一次是见色起意,能持续半年大概率也是带了几分真心了。这次片寄回都内要是和那个人再起什么摩擦,他都想现在直接带着片寄下一站下车直接去乘返程的车。
“别多想好么。”片寄看经理人一头冷汗眼皮抽搐,实在是不懂他在慌什么。
“你到底和那个黑道做了什么约定,不会是这次回去就答应他说的事吧。你要是不愿意咱们就直接不回去了,可千万别因为想尝鲜再把自己搭进去。”
“放心吧,我只是觉得他和印象里的黑道不太一样。”
“或许,可以试试和他交往一下。”

数原龙友比约定好的时间提前了三个小时到达了音乐厅。
平松正指挥着一个个彪形大汉布置现场。
红色玫瑰花簇拥着舞台上的钢琴,身着黑衣的男人们用剪刀笨拙地为玫瑰去刺修枝,不时还有被花刺偷袭的吸气声传来。虽然不用他本人来布置,但是他在家里一副屁股长刺脚底有油的样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铃村看他来来回回十几趟也是眼晕,索性提议让他先来音乐厅,看看布置的如何。
等到大汉们布置的差不多了,数原龙友走到舞台上,坐在了琴凳上。平松见状连忙招呼人都排队站到台下,准备听少主弹奏一曲。
台下的众人也不懂什么音乐,就听个响,看数原龙友沉醉的模样一定是弹得非常尽兴。曲毕,众人的掌声和叫好声回响在音乐厅里。
平松使劲鼓着掌,边拍手还边和身边的铃村说:“少主弹得真不错哎!”
铃村只能抽了抽嘴角,拍了几下手。是啊,这半年他的耳朵可是被噪音灌了个满,不过好在数原龙友还是有进步的,半年练了一首曲,终于能把曲完整顺利的弹下来了。

片寄凉太和经理人简单了吃了个晚餐,从餐厅出来就看到铃村和那辆黑色的轿车。
“片寄先生,我来接您。”铃村微微欠身打开了车门。
“还挺周到。”片寄直接上了车,也没管经理人还想说什么。
经理人就站在原地看好友被轿车拉走,心情复杂。
这种感觉就是种的白菜长腿跟猪跑了。

片寄凉太对眼前的景象并不意外,是数原龙友能干出来的事。
玫瑰花就算了,钢琴师怎么回事?把他请过来还让他弹琴?
不会是数原龙友要弹吧。
像是印证片寄凉太的想法一样,数原龙友从舞台侧边走出来。今天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礼服,是片寄白色礼服的同款。
他往观众席上看过去,一眼就看到随便找座位坐下的片寄凉太。
“这首曲子,献给片寄先生。”

这首曲子在片寄听来弹得零零碎碎,这是首不算难的曲子,不过,如果是数原龙友的话,弹成这样还算不错了。
没想到那双粗糙的手不仅能捏着笔写信,还能弹钢琴。
这身黑色礼服一点也不适合他,健硕的肌肉被困在密实的布料里,那个领结卡在脖子上活是扼住了他的脖颈。他就该穿那套黑色的和服,和钢琴天生的违和才是他。
越是违和才越有吸引力。磁铁的异极,颜料的黑色与白色,和服和洋装。
越吸引越混乱,越混乱越疯狂。

数原龙友弹完一曲,再看向观众席发现人不见了。反射性的想找人视线却被一朵玫瑰阻挡。转头才发现片寄已经走到他的身后,拿着花对他笑着。
那笑容太美丽了,美丽得让他忽略了片寄眼中深重的海。

片寄凉太把玫瑰放在钢琴键盘上,挂着灿烂的笑对数原龙友说。
“弹得真烂。”
又掏出一张便签。
“这是我的地址,我来教你。”
把便签纸塞进数原的衣领。
“这身礼服一点也不适合你,我喜欢你穿和服。”

片寄凉太购置了一套都内的别墅,他果然还是住惯了洋楼,别墅里的装潢他都很喜欢,美中不足的就是还没来得及选一台得意的钢琴。
数原龙友见此状况,直接把人拉到琴行,让片寄随便挑。
片寄凉太失语,气的要转身回家。
数原看情况不对,又赶忙说这架钢琴就算是他学琴的学费,毕竟他水平这么差,片寄这么个钢琴家肯教他已经是很幸运了,又怎么能一点学费不给。
其实数原想着,这架钢琴就是他俩的定情信物了。
片寄听数原这个缘由,倒也是说得过去,又转身进了琴行,按照自己的喜好挑了起来。
反正是这人自己说的“学费”,收了就收了。

数原龙友特意问了需要多久,店家说下了订单也需要几个月等待钢琴漂洋过海。他偷偷瞄了一眼准备上车的片寄,把订单上地址改了。
当天数原就把自己在家练习用的钢琴搬到了片寄家。
铃村很开心,他的耳朵可以休息了。

片寄坐在钢琴旁边的椅子上,眉头紧锁。
自己招来的人,怎么也要教好。
终于在数原龙友又弹了一段噪音之后,片寄坐不住了。他起身走到数原龙友身后,右手扶上数原的右手,慢慢地带着数原过了一遍刚才出错的片段。
那只白净修长的手覆在数原手上的时候,他已经大脑一片空白了。那双手的指甲修的整齐,甲面光滑,透着健康的粉色,看起来单薄的身板,其实那双手和他的手差不多大,而此刻那双手正覆着自己的手游移在钢琴键盘上,这么灵巧的手,除了弹钢琴应该也做不了什么吧。
“数原先生?”片寄看他眼睛快把自己的手盯出个洞了。
数原龙友这才倒吸口气回神,呼吸间都是片寄洒得淡香水的味道。
“好香。”

数原龙友记不得那天是什么时候离开片寄家,那香气裹着他的全身,送他出了门,又邀请他明天再来。
而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就一直追随着香气来到片寄家,他们不光练琴了,还会一起吃饭,一起晒太阳,一起看花园里的花和蝴蝶。

日子就这么过着,片寄会偶尔接些私人的演出,还会去学校里为孩子们演奏,他还是追求艺术的钢琴王子,大大方方地发光吸引每一道视线,有夫人们的爱慕,还有孩子们的崇拜,同时也有恶意和嫉妒的刺扎过来。
他不在意,从小他就知道铺满花瓣的光明大道上也会有腐烂的叶子,碍眼却不碍事,只要他不低头,那些烂叶子就永远影响不了他散步的心情。

数原龙友的身份从来没有和片寄细说过,所以片寄到现在也认为他最多是个富二代加上黑道上有点势力的小头头,听过他名字的人不少,认识他脸的却不多,来片寄家也是开的自己的车,所幸片寄不爱热闹所以周围也没什么邻居,更没什么人知道白龍会的少主天天往最近大热的钢琴家家里跑。就算有要处理的问题过不来的时候,也会让铃村带些小礼物来一趟。

片寄凉太今天又收到了数原龙友让铃村带来的礼物。
他一边拆礼物一边询问。
“那家伙最近在忙什么呢,不会是仇家找上门砸店了吧。”
“最近有些麻烦事需要先生亲自处理。”
“真的是被寻仇了啊。”
铃村沉默,没再多言。
片寄拆开了礼物包装,里面是一枚雪花型的领针。他将胸针对着阳光,上面的装饰的钻石闪耀着光芒。

“礼尚往来是美好品德。”

自从收到那枚领针之后,数原龙友没来过,礼物也没来过。
片寄凉太也当这人不存在,悠闲自在地生活着。
没接演出的时候就在家看看书品品酒,和经理人拌嘴,甚至尝试做一些奇怪的料理。
经理人身心疲惫。

有天经理人收到了一封邮件。
是一位政府官员想邀请片寄去家庭宴会上演出,而演出前想和片寄面谈一些事宜,时间是后天,地点是都内一家有名的饭店。
之所以有名是因为这个饭店是会员制,经常出入的都是政界商界的大人物,除非有邀请函,否则是不接待非会员的。
在演出前进行面谈是很必要的。片寄将邀请函递还经理人,让他安排日程。

片寄凉太在享受生活的同时,数原龙友正紧锁眉头听着平松汇报极乐组的消息。
自从上次数原龙友把极乐组的当家打的半个月起不来床,他们的行动就隐秘了起来,数原给警方提供情报救了不少孩子,还有不少被抓来的女人,警察那边说还有从手术台上救下来的昏迷的小孩,要是没赶上的话,那个小孩就会变成明码标价的各个器官。
而平松的一队人在极乐组事务所附近盯梢,发现最近三天事务所周围绕圈子的人多起来了,这导致他们得退到更远的位置。但还是被他们发现有一辆黑色轿车在今天上午到过事务所之后那些绕圈子的人也散去了。
那辆黑色轿车就是普通的轿车,从车上下来的人倒是西装革履,其他的因为距离太远也看不清。
不过这已经足够不寻常了,警方端掉了极乐组的一个大窝,极乐组那边肯定会想到背后有白龍会插手,按照他们的尿性,一声不出才不正常,今天来的人十有八九是他们要拉拢的高层人员。极乐组发家也少不了给那些政客搞些恶趣味游戏,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家伙,背地里没一个根不是烂的。

凉太除外。

“继续盯着事务所那边,有什么情况及时上报。”数原心里有了底,敌不动我不动。
“凉太那边最近没什么情况吧。”
“啊,片寄先生那边好像接到了个什么演出邀请。”平松一拍脑袋,像是刚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
这还是他在街边商店没零钱遇到了片寄的经理人,跟人借了点钱,又聊了几句获得的情报。
“好像是今天在飞鸟饭店和人面谈?”
数原龙友其实只想知道片寄那边是否安全,平松报告这行踪情报搞的他像是监视情人的变态。
“你知道挺多啊。”
以为被夸了的平松不好意思的咧开了嘴。
“一会和我去飞鸟饭店,多吃点,吃饱了有劲。”
数原龙友一脸平静说着恐怖的话,起身绕过了嘴还咧着挠后脑勺的平松。

片寄的经理人将邀请函递给饭店门口的服务生。
服务生打开邀请函仔细确认后,将两人引向了楼上的包间。

数原龙友在片寄坐的车后面那辆车里看着片寄进了饭店,也没叫人跟,不慌不忙下了车,平松出示了会员手册,服务生看了一眼就交还给平松,战战兢兢地开口。
“今天那间包厢已经被预定出去了。”
“吃个便饭,我们挑个卡座就行。”
数原龙友说着就走进了饭店,平松也急忙跟了上去。
数原挑了个既隐蔽视线又开阔的座位,会员上二楼那间包厢是不会从大厅的楼梯上去的,片寄拿的是邀请函,会从这个楼梯下来。一楼大厅没有其他客人,那位应该是包场了,但服务生认出白龍会的会员手册,他也不是用那间包厢。要不是片寄在这他也不想让店家陷入如此为难的境地,这家店的料理做的很合他胃口来着。
之前被极乐组收买的那个小组长,被平松揪出来之后,数原龙友请他在那间包厢吃了饭。但是那一顿数原没吃好。
那人叫的太大声了,砍掉了那双拿钱的手就叫的好像要了他的命一样,不过最后也确实要了他的命就是了,当时好像还特意赔了店家的地毯。真的挺对不起店家来着,就算是垫了东西那么大一片血迹也很不好处理。
“你多吃点啊。”
数原看坐在对面的平松用筷子一根一根地叨菜吃,心生不爽,好吃的东西就要大口吃才算是对食物的尊重!
“少主,我想好好享受这最后的晚餐。”
平松放下筷子,摆正坐姿。
“作什么妖?吃饭,凉太什么时候去演出,你也跟着去。”
“那您之前说的那些话……”
“吃饱了好干活。铃村带人守在会员出口了,我要确定那位是谁。”
“不愧是少主!”平松炫了口饭,含糊不清地夸赞,还用拿筷子的手比了个大拇指。
“好好吃饭!”

片寄凉太和这位政府官员在包厢里聊了有一个小时左右,官员说只是家宴,曲目选择上可以更加轻快欢乐一些,其他的就由片寄随习惯安排秘书去办,经理人将片寄演出时需要准备的东西整理到一张便签交给了秘书,秘书给官员过目后收起便签,这次面谈就算是结束了。
片寄和经理人先行离开,出了饭店,一辆轿车就停在了两人面前,后座车窗摇下来露出数原龙友的脸。
“上车,回你家。”

车上四人一路无话。
到了片寄家,数原龙友示意平松在这里等他,直接牵起片寄的手进了房子。
片寄被突然牵走有些晃神,但还是跟着进了家门。
数原龙友把片寄凉太摁在了客厅摆放的座椅上,双手直接撑住椅背,将片寄整个人圈进他胸前的这一小块空间。
片寄稍抬头盯着数原的双眼。
那双眼还是那么好懂,他现在一定是有什么话想说但又不知如何开口的迷茫着。
他想说什么呢?又到底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话?

数原龙友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这次演出可能会有危险,这是片寄喜欢做的事,他可以直接把片寄关在家里几天等这件事情查清楚再让片寄去接其他演出,但这样片寄一定会生气,片寄不了解这些,他不想把片寄卷进这些事情里来,片寄不喜欢这些事情。
“我喜欢你。”
“嗯?”
片寄盯着他,也被这话蒙住了。
“你纠结半天,就说一句这个?”
“嗯,我喜欢你。”
数原还是管住了嘴,与其把人关着不如他来把人保护好。
“你真可爱。”
这句话是片寄发自内心的,他知道数原没说出想说的话,但某种意义上,这也是数原想说的话。
他也隐约能感觉到一些不寻常,从进到那个饭店包厢开始他就有异样的感觉,并不是房间构造的问题,而是紧张,恐惧,绝望这些负面情绪积攒过多留在此处的气场,房间里的装修都很新,墙纸应该都是新贴的,棚顶也是新刷的,这间包厢没有窗子,进门时门口还有安保,太明显了,那绝对不是一间普通的饭店包厢。
这次演出,或许不会顺利结束。
他不喜欢这些事情,也从来没有和数原了解过,看数原这个纠结的样子,大概也是不想将他卷进这些事情里来。但现在这个情况,明显就是有人想拖他下场。
麻烦的黑道,麻烦的事情。

演出时间是在面谈后的第三天。

演出开始当天下午。

片寄凉太和数原龙友两个人几乎同一时间坐上了前往官员家的车。
片寄今天选择了黑色的西装礼服,配上了那枚雪花型的领针,他很久没穿过黑色的礼服了,经理人看到他换衣服眼睛都亮了起来,上次看到片寄穿黑色礼服还是上学的时候呢,现在的片寄穿黑色比上学时更多了成熟的魅力,在黑色的包覆下随动作露出的脖颈和手腕的皮肤成了黑绒布上的碎钻,闪烁着诱人的微光。
美人啊。
经理人一脸欣慰地感叹道。

数原龙友今天穿的比较随意,一件浅灰底晕染了墨青色带的浴衣,时值深秋,又披了那件绣了白龙的羽织。他坐车去了自家商城取了之前定制的手环,让平松去花店订了一束玫瑰。他还要做那个片寄演出后第一个递上鲜花的人。
数原龙友在车后座上观赏着那支手环,他能想象到片寄戴上有多合适。
车上只有数原和铃村两人,铃村沉默着驾驶着车辆。他心情很差。

看到数原龙友那副幸福的样子他就来气。不过是个男人就能让一个人转变得如此之快?他和数原一起长大,数原作为会长的儿子,从小就展现出过人的能力。他曾经也折服于数原的优秀,但当会长把他父亲的死因坦诚之后,他第一反应是这个被称为他父亲的人真蠢。如果“他父亲”还活着,他应该与数原平起平坐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只是一个副手,除了管理商城,他甚至更像一个保姆!
“父亲”到底为什么会舍命去救那个人,为了那可笑的情谊?如果是这样,这种蠢货死了真是够好的。希望他在地下能看清楚他赔上的不光是他自己的命,还有自己孩子的一生。
还有正坐在后排傻笑的人,如果说之前自己还曾因他的优秀自愿跟随,现在这样的他,真是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
双手将方向盘越攥越紧,铃村的眼神越来越沉。
那些狗屁计划都没有现在就送数原去死来得痛快。

“铃村。”

“是。”
数原的一声叫醒了铃村。
现在还不是时候。铃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的目的不是单纯杀掉数原就能达成的。他还需要等待一个时机。
“咱们去那家店坐坐吧。”数原冷淡地开口。
路边有一家蛋糕店。
数原龙友褪掉了羽织外套,放在了车上,铃村穿着整套西装,两人站在蛋糕店的柜台前。
数原点了一杯热牛奶,给铃村点了一份蛋糕。
两人坐在窗边的位置,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相顾无言。
“吃啊,我记得你喜欢蛋糕来着”数原看铃村没动蛋糕,有些奇怪。
“我是吃不惯这种甜点啦,比起这些我更喜欢沾了酱油的团子。”

铃村拿起了叉子,对着蛋糕叉下去。

“你从小就和我和平松他们不太一样,对这些西洋玩应感兴趣的很。”

铃村将蛋糕放进了嘴里。

“你还那么聪明,父亲可喜欢你了,你在学塾见了不少新鲜东西,我和平松天天在道场里什么都见不到。”

牙齿将蛋糕研成糊,吞进肚里。

“你每次都会和我跟平松说你在学塾里发生的事,给我俩羡慕坏了。”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少主你记得真清楚。”
“是啊,你不记得了么?”
数原舔了舔上唇留下的奶印。
“记得,我也记得很清楚。”

他记得数原和平松羡慕的脸,还有自己要伪装成和善的样子给两人讲些废话。

“真好啊,那时候。不像现在。”
“人总要成长的。”

铃村放下了叉子,蛋糕还剩一半。

“不吃了?”
“不吃了。”

天色暗下来,距离家宴开宴的时间越来越近。

片寄凉太透过休息室窗户看到了辆像是数原龙友的黑色轿车,这里的窗户能看到宅子的后门。他的休息室在一楼远离宴会厅的角落里,门口是佣人用的楼梯。而官员的房间在楼上,他刚刚听到了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休息室门口经过。
宅子里的过道都铺着地毯,但人数太多,脚步声太明显了。
大概有十人?二十人吧。

正如片寄凉太猜到的,是极乐组的组长带着人找到了官员的书房。
“先生,都安排好了吧。”极乐组的组长带着人冲进了书房,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待客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点了支烟。
“当然,但我不管你们的目的是否达到,答应我的,”官员比了个三,“三只小兔子,一只都不能少。”
“放心吧!我们要是成功了,再送您几只都没问题,就看您吃不吃得消啊哈哈哈哈哈。”极乐组组长叼着烟大笑,烟灰掉在名贵沙发上,留下了黑色的印记。
官员瞟了一眼,毫不在意,随即喜笑颜开。
“那我可要祝你们成功了,合作愉快。”

宴会在宅子里自有的小型宴会厅举办,片寄被安排在距离主桌有些距离的一张小桌,这张小桌只坐了他和经理人,主桌坐的应该是官员的家属,今天是家宴,这宴会厅的私密性是没的说。
片寄和经理人在演出开始前就填饱了肚子。该说不说,官员家里的厨子做的菜真是不错。因为被安排在小桌片寄也不怕谁看到有损形象,以最快的速度扫空盘子,这时候要是主桌谁回头看一眼肯定能看到这场面,旁边的经理人倒是没什么反应。吃东西嘛,开心就好。
天完全黑了,白龍会的车出现在官员的庄园门口,守在最外面的是庄园本来的安保,他们看到了是白龍会的车直接放行,直到宅子的主门,都没有任何人阻拦。宅子的主门前守着的就是极乐组的人了,他们认出了白龍会的车,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就被闷倒,平松穿着一身安保服,站在了轿车门前。

片寄凉太的演出环节完美结束了,宴会也接近尾声。官员的家属们差不多也都离席了,他想着和官员打个招呼就离开,视线转了一圈却没找到人,疑惑间侧腰被什么东西顶住,转头看见是个穿服务生衣服的人,但是,长得很丑。
“大钢琴家,留下聊聊,我也对你——很感兴趣。”服务生装扮的人手上加重了力道,这次片寄能确定了,那确实是一把手枪。
“可以。”
“答应得真快,我不喜欢男人。”那人满脸淫笑,露出一口常年吸烟的黄牙,又在他耳边呼出一口带了烟臭的气“可是你长得太美了,我可以喜欢。”
片寄觉得今天吃的晚饭要吐出来了,这人惦着脚才到他耳朵,怎么能如此自信的说出这话。胃液翻腾,咽口火辣辣的,血液上涌,头脑发涨,生理极度不适,他讨厌肢体接触是生理性的。
那人用枪顶着他绕过主桌,走到舞台幕布后面,等到宴会厅里的最后一位客人走后,厅内只剩下二十几个明显就不是服务生的人,经理人也被人用一把短刀架在脖子上。那人推他坐到舞台上放置的那架钢琴的琴凳上,手里的枪也从腰上挪到了颈部。
宴会厅的门被推开了。
片寄身边的人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几声枪响后,只见站的离门口近的几个人软趴趴的倒下了,一群穿着安保服的人冲了进来,一号人各个配枪。站在他们中间的人披着那件白龍会的羽织外套。
用刀架着经理人的那人已经被射杀,经理人吓得双腿打颤,看清了开枪的人是谁,才颤颤巍巍的走到墙边蹲下。
片寄悬着的心落了地。手抚上钢琴键盘。
伪装成服务生的极乐组老大再不能保持冷静,他看片寄一副要弹琴的样子,觉得有些可怕。从一开始这家伙就冷静的没有一点情绪,正常人被枪顶着早就该吓得发抖了吧,这家伙现在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要弹琴?玩艺术的都是疯子吧。
他只能把手上的枪使劲摁上片寄的侧颈上,只有此刻掌握他人生死的感觉能支撑他佯装冷静。
“数原龙友!你信不信我杀了你这个相好!”
枪声又响了,穿着服务生衣服的人又倒下几个,片寄手指动了几下,跟着枪响弹了几个音。
极乐组老大的手更抖了。
他花了大价钱费劲弄来的枪,白龍会竟然人手一把。
“数原龙友我不要别的了!只要你以后别挡我的路,我绝对不会再干别的了!”
“你联合官员搞这么一出,不就是让我来。你那把枪好像也是白龍会过得吧,从那个沉了海的人手里搞来的?”
“上次没给你打残,你倒是蹦跶得来劲。”
“啊对了,你花了钱的那个小组长,被砍掉手沉海了。”
数原龙友开枪打中了那人的脑袋。
片寄凉太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宴会厅里躺着二十几具尸体,数原龙友站在舞台下面等着接片寄。
片寄起身看那几分钟前还用臭气熏他的那所谓的服务生,脸上是一副惊恐表情,双目圆睁,红红白白的淌了一片。
人死了也和活着一样恶心。

片寄跳下了舞台,跳进了数原双手张开的怀抱里。
一直在人群后的铃村抱着一大捧鲜红欲滴的玫瑰花出现在数原的身后。数原龙友擦了擦手,双手将玫瑰郑重地递给了片寄凉太,一脸严肃。
“片寄先生,恭喜演出顺利结束。”
片寄凉太接过了那一大捧玫瑰花,嘴角的笑想压压不下去。
“谢谢你,数原先生。”
“今夜要不要去我家坐坐?我们可以多聊聊。”
“当然可以。”

官员在宅子三楼的书房里赏月。
今夜的月光很亮,照在屋子里都不用开灯。
他想着今夜定是个销魂夜,还想着小女孩香滑的身躯和被破身时婉转的叫声,令人作呕的性欲在滋生。
房门被敲响,他想应是极乐组已经事成,给他送人来了。
门外的人是他请的那个钢琴家。
眼前人很害怕,神色慌张,用有些发抖的声音说。
“先生,宴会厅里有人开枪,有人死了!”

数原龙友难得自己开车。
铃村和平松负责把经历了生死线的经理人送回片寄的房子。

他载着片寄来到了为他和片寄准备的家。
从片寄离开都内巡演他就着手改造这栋洋楼,订购钢琴改的地址,也是这里。
只有他和平松知道这里。

片寄坐在副驾座上,经历了今夜的事他也有些累。
看着怀里抱着的玫瑰花,他不太敢相信自己动摇了。仔细梳理一下,从第一次数原龙友握住他的手,他就没有很严重的生理反应,让他一度以为自己这个毛病不再犯了,今天被那个人刺激了一下才明白,那症状根本就没消失,今天就算是和数原紧紧拥抱了,也没有出现任何生理不适,这很危险。
他的身体从一开始就选择了数原龙友。
而现在,他的精神也选择了数原龙友。

片寄对于今天这次事件隐隐有些眉目,在那个饭店里,数原会出现在那里不会是巧合,还有今天穿着安保服的数原的人,今天这件事绝对不是偶然,大概和数原前段时间在忙的事情有关,那个挟持他和经理人的组织,估计也和数原有过节,至于数原最后让他去官员书房演的那场戏,数原没有解释,只说那官员不是什么好人,要用正确的手段处理掉。那个男人明说了是利用他来引出数原,对方利用他,数原也利用他反过来除掉了那个人。数原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切。

要说片寄被利用心里有没有别扭的感觉,是没有的。

片寄认为数原能将他也编入计划的一环也是数原早就想好的,数原大可以把他关起来躲避这次事件,但数原利用这个机会表现自己。谁来杀人还带玫瑰花呢?数原得逞了,这让他越来越觉得数原可爱了。

而这个可爱的男人正集中精神开着车,身上干干净净,一点也没有刚刚才经历过一场危机的感觉,气场也平和下来,和宴会厅里冷静开枪的他简直判若两人。平和与锋芒,冷酷与温情,看起来可怖的外表内里却是一颗柔软细致的心,处理事务时的多面玲珑和对待感情的单刀直入。哪个都是他。
风吹动平静湖面,吹起的水波尖尖上闪烁起微小的亮光,是月光的影子么?谁也不知道。水几乎淹没了片寄的腰,他不害怕,他要探寻这片从不掀浪的湖面下到底是如何绮丽的风景。
车子停下了。入目是庭院的大门,门前的廊灯正亮着,吸引了不少小飞虫围绕其周,飞虫一遍遍撞击着他们眼里的灯火,最后无力地落地,周而复始,直至死亡。

进了院子片寄有些惊奇,传统的和式庭院风格,庭院中间却伫立着一栋二层洋楼。
显眼又格格不入。

数原龙友期待着片寄的反应,这是他为了他们特意准备的家,他住惯了和室,片寄住惯了洋楼,他这么一结合,两个习惯都被满足了,就是不知道片寄喜不喜欢。
庭院里蜿蜒的小路旁精致的石雕路灯亮着,夜深了,只能借着明亮的月光勉强看清这院子里的布置,小路左边是些常青乔木,应该还摆着些石艺摆件,角落里惊鹿的响声在院子里荡地空灵,小路的尽头就是洋楼的大门。
片寄很喜欢,这种混合产物也就数原能搞出来了。

两个成年男性在深秋的夜晚有什么可聊的呢,只是在消耗精力的同时说些暧昧的话,西装礼服被扯开,和服的腰带被解下,大片肌肤就暴露在月光里。接吻,交缠,粘稠的呼吸声中夹杂几句破碎的呼唤,两个人在月光下肆无忌惮释放的感情,在庭院里惊鹿敲响的那一刻攀升至顶峰。
这不意味着结束,这是交谈的开始。

第二天早上,片寄凉太看着西装外套上那一道发白的痕迹,无言,利索地将其丢掉了。数原龙友也没好到哪去,放肆过后的残局也不好意思让别人来清理,只能自己蹲在木盆旁边搓洗。
片寄换上了房间里早就准备好的浴衣,他不怎么穿和服,不过试穿一下发现还是很合适的。他手上多了个镶钻的手环,昨晚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数原给他手上套了个什么,当时也懒得睁眼看是啥就这么睡过去了。今天这仔细一看,还是最近很时髦的款式呢。
没想到这家伙眼光还不错。
说起来数原龙友从早上起床就没和他说过一句话啊,现在直接找不见人影了,难不成是在害羞?
片寄在房子里转了起来,他很快把房子转了个遍,发现这里所有的生活设备和用品准备的都很齐全,客厅的落地窗旁边有一大片空地,旁边只有一组空书柜,明明可以摆放家具的位置,却空了出来。
“凉太在这里呀。”数原龙友回房间没见着片寄,下楼发现片寄在这。
“这里要摆什么呢?”片寄有些好奇。
“我要在这里摆一架钢琴,给……”数原又欲言又止,他还记得之前的片寄很抗拒给予的话题。
“给谁啊?”片寄带了坏心眼地继续问。
“给你……”数原眼睛一亮。
“是给我们吧。”
“对哦!”

至于昨天晚上的事,隔天的报纸上刊登了在警察赶到后,那位官员倒在宴会厅里,经调查后是由于官员和黑社会组织勾结,参与人口贩卖以及强奸幼童,由于分赃不均发生冲突,冲突中黑社会组织头目被射杀,官员受伤,已经被逮捕。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那架漂洋过海的钢琴没几天也到了。
片寄也跟着那架钢琴住进了这间混搭的院子。

两个人一起布置了那间琴房。片寄继续教数原弹琴,在他的教学下,数原的琴技见长,弹出来的至少在片寄听来是曲子了。
数原也乐得被片寄教,全心全眼都是爱人,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呢。

平静的日子过得不紧不慢,待到人注意到的时候,院子里枫树的叶子已经红了四茬,清晨的红叶上还挂了晶白的霜,整棵树像被冻结的火焰,在冰罩子里仍旧跳跃着格外生动。
片寄还会演出,只是很少开巡演了。之前的住处只剩经理人住了,数原载着经理人去小院认了个门,让他开车带片寄演出。
经理人看了这院子给出的评价只有两个字:怪异。
片寄和数原对这个评价充耳不闻,还觉得这人不懂格调。

数原有时处理帮会的事务来不及回家就会住在老宅那边,这种情况都是平松会来一趟告诉片寄一声。最近这种情况多起来了,最后一次平松来告诉片寄数原大概一个星期都不太能回来住,若是他觉得孤单,就先回去和经理人住一段时间。片寄还是选择了自己住,不过只有三四天,数原龙友就回来了。
又是一个月夜,片寄在琴房里独自弹奏着,月光洒满了整间房,深秋的风携着刺骨的凉意窜进房间,勾动了喉咙的瘙痒感,一阵咳嗽止住了琴声。
最近的风真是凉了。片寄关上了窗户,回到卧室准备睡下。
关了灯,钻进被子。
大门被开关的声音响起,随后就是紊乱的脚步声,片寄意识到不对坐起身时,就看到一个人形物倒在他的腿上。

数原龙友太累了,几乎头沾到了被子就软倒了,片寄只能连拖带拽的把人拽上床,看数原的异样又仔细摸了摸身上,确保了人没受伤才把外衣给脱掉,盖上被子让人好好睡觉。
“凉太,我想你了。”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我怕我明天就死了。”
“父亲失踪了,留下一封信离开了。”
“以后我就是白龍会的会长了。”

“我该祝贺你么?”

“没什么可祝贺的。”
“这个位置就是众矢之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消失了也不一定。”
“要是我死了你怎么办。”

“到那一天再说吧。”

片寄凉太又怎么不知道数原成为会长后的危险呢。但他不愿去想,他只愿意去过好现在的每一天,他不愿面对这段感情的终点,他不在意这段感情是在世人眼中的异类,但他确实无法正视将来可能发生的死亡。他用当下的好时光麻痹自己,时间给他休闲的余地,却从不回头等他。

片寄以为是着凉没在意的小症状,被他熬成了重症。
数原急的带着片寄去医院,吃了药,医生也只能说回家注意保暖,多休息。
正赶上入了冬,片寄也正好停了所有工作,在家好好休养了几个月。
等到了临近新年时,片寄也大好了,数原也争分夺秒地处理商会和帮会的事务,又忙碌的几天没回家。
片寄披了一件厚重的长羽织,坐在琴房里看着庭院落了雪。那棵红枫的叶子已经落光,火焰熄灭了,整间庭院变得生机淡薄,房间的壁炉烧着柴火,给屋子升了温。
今天就是新年,龙友会晚些回家,作为会长要在白龍会的新年会上露面,再赶回来和他一起过年。

新年的首次参拜两人去了离家很近的一座寺庙,这附近住户很少,来参拜的人也少,两人去的时候只有几个人在上香祈福,僧众们也热情地接待着前来祈福的人们。线香无声地燃烧,青烟绕满了寺庙上空,再飘然散去,佛祖接收人们的愿望,一一按照清单投愿望,到了新年佛祖也不能休息呢,反而忙碌起来了。
天空还飘着雪花,两人上完香许完愿头顶和肩头都落了薄薄一层雪花,又去到抽签处,片寄每年都很期待能抽到什么,这回却是打开签文很快就折起来了,数原对这些总是不太在意,就算是抽到了凶,也只是折起来系到绳子上,片寄也默默地把手里的签纸系到了绳子上。
两人离开了寺庙,有位小和尚看着两人的背影,对着身边的僧人说到。
“师父,那两个人身上的线缠得好密啊,快把人包裹起来了。”
“隼,看破不可说破。”
“在此间界,缘起即生,八大苦尝尽即终。”
“贪痴之人锢于自心,心有念者辗转千回。”
“修行之人正是修除三恶趣方得解脱六道之苦,而常人只能以缘为线转世轮回寻觅前因而结果。”
“他们这定是很深的缘分了。”小和尚对师父说的话不能全部理解,只能感叹了句。
“等你修行到一定境界后,自然就明了了。”

新年伊始,万物复苏,院子里的枫树抽了新叶,惊鹿又响了起来。
片寄的情况有些糟糕。
感冒的症状减轻了,但迟迟不好,医院跑了不少趟,医生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病,只能让人回家好好修养。
数原龙友把大部分工作都交给了平松和铃村,亲自照顾片寄。
所幸片寄心态不错,不能接演出就在家里弹琴,哪怕只有数原龙友一个听众他也很享受,现在数原的琴技可以和他合奏,让他更添了乐趣,来了兴致就弹上一曲,有时候是经典曲目,有时候他还会自己编曲,客厅里的书柜里摆了许多琴谱,不少都是片寄灵感的成品。
他们会在早上一起弹琴,会在下午茶后一起弹琴,会在月夜里弹琴,片寄说想为数原作一曲,但没什么灵感,数原说可以把他觉得幸福的瞬间都记录下来,那就是爱人的感觉。
经理人偶尔会来看看他,作为朋友看到片寄逐渐消瘦,也是十分忧心,但看到片寄心情不错还算是安心。
今天经理人来看他,给他带了一些最新开的糕点铺卖的点心。
他窝在沙发上吃着小食,经理人和数原在院门口交谈着什么。
数原龙友回来的时候带回一份报纸,带着报纸就进了书房,没一会又急匆匆的出了门,片寄从窗户看到是平松来接的数原,两人坐上车离开后,片寄进了数原的书房。
大概是出了什么事,而且与他有关。
数原无论外出处理什么事务,都会和他知会一声,而这次什么话也没说,还这么急地离开。
书桌上什么都没有,数原特意带走了那份报纸。
片寄坐在沙发上直到深夜才等到数原回家。数原一打开家门,看见片寄坐在沙发上也是一惊。
“很晚了,怎么还没睡。”
“报纸呢?”
“什么报纸?”
“你不拿出来,我也有的是方法知道。”
“没什么好看的,一些花边新闻而已。”
“给我。”
数原龙友看着片寄异常认真的眼睛,从怀里掏出了那份报纸。
“没售出的报纸已经追回来了。”
片寄看了看报纸上头版的内容。
写的是他自己。内容是他作为最近大热的钢琴家突然消失宣称是养病,但其实是被黑社会头目圈养了。
片寄觉得好笑,但他笑不出来。
消息不会是空穴来风,娱乐记者为了钱什么都能写,是了解数原的人卖的消息。
报纸那一页被撕下来揉成团丢掉了。

片寄没有睡觉,翻出了数原的酒,和数原喝了一夜。
那张报纸写的真真假假,他都不在意。
当他把报纸丢进壁炉的时候,他想起来那天晚上数原说的话。

他一直在逃避,他在逃避现实的终点。这段感情是他们两个人无视一切风险换等待他们的来的,注定得不到任何祝福,连新年抽签的签文两人都能一起抽到凶,贪图幸福的代价是命运之轮更快地转动,而那在现实的终点会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个结果,和两年前一样,他又被作了鱼饵,数原又上了钩。
数原和他喝了一夜的酒,喝到最后,只剩片寄还坐着,数原倒在片寄的腿上,嘴里小声念着他的名字。

数原要解散白龍会。

数原说,要是他是个普通人,就没有这么多事了,他要趁还活着多陪陪自己。

真是可爱的男人。

杯酒下肚,朝阳撕裂黑夜。
趁着还能幸福,再享受几天吧。

数原龙友早早就开始实行他的计划了,解散帮会也不是一日之计,准备工作要慢慢进行。
有人愿意,就有人不愿意。
数原又忙起来了。
片寄的身体尽管被精心养护着,病情却不会因此心软,他咳得越来越频繁,严重时还会呕血。
时间不多了。

数原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今天的会议上他将正式宣布白龍会解散的消息。
片寄为他整理好衣襟。
“早点回来,我等你吃饭。”
“好,要是饿了就先吃。”
“等你。”
“我会早点回来的。”
片寄捧着数原的脸,在他的唇上落了一吻。

夏夜蝉声鸣鸣,红枫的火又烧起来了,星辰闪烁,极美的夜景。
片寄弹起那首他为数原作的曲,感觉缺失了什么。

片寄没有等到数原回家吃饭,他看起来也没什么情绪波动,和平常一样生活着。
他每天都在练习那首曲子,曲子里缺少些什么,他得赶在数原龙友回家前把这首曲子润色好,再亲自送给数原。

夏天快过去了,片寄在院子里那棵枫树下喝酒时,听到有人很着急的敲门。
他打开门,差点认不出眼前的人,印象里很精神带点傻气的平松如今落魄的和乞丐无一二别。
他记得平松说数原龙友死了,被铃村杀死了。自己被人追杀,大难未死才敢来找他。
平松说铃村现在已经接管了白龍会和商会,并不知道这里是片寄的住处,他现在还是安全的。
片寄让平松先住进家里,自己又坐到了钢琴前。
还是那一首曲,这次,他终于知道这首曲子缺少了什么了。

隔天经理人来到院子,进门看见窝在沙发上盖着被子睡着的片寄,和桌上的酒瓶。
经理人还见到了平松,也知晓了内情。
片寄睡醒了,迷迷糊糊的起身就向着钢琴走去。脚步虚浮,经理人一把拉住要摔倒的人,只感觉拉住的不是人的重量。把人扶到琴凳上坐稳,片寄弹得曲子他没听过,是新作的曲吧。

片寄不觉得喝酒有什么问题,他不会醉,他倒是想大醉一场,他想着这一切会不会是他大醉一场做的梦,第二天醒来就会回到最普通的日常。
数原的藏酒几乎被他喝光了,一杯一杯喝下去的不光是辛辣的酒液,还有他试图营造过的幻象。

平松不是没劝过,片寄除了那天让他住进家里就再也没理过他一句话,无奈也只能看着片寄的身体和精神都越来越差,只有当片寄弹起那首曲子,才会有些神采奕奕的样子。
片寄的经理人来了也是一样,经理人还会和片寄吵,片寄从来不理,后来经理人也吵不动了,只能拜托平松多照看着些。平松阻止不了片寄喝酒,就时不时递上些饭菜,让片寄不空着肚子喝,多少还能舒服些。

片寄晕倒了,谁也没发现。
只是晕倒了一会,没几分钟他就醒过来了。
他想去院子里走走。

院子里那棵红枫叶子开始落了,红叶从中间开始发黑,让他想到了枯萎的玫瑰花。
又是一年深秋了。
冷风激得他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身体震动的要摔倒,慌乱中扶住了身旁的树干,呛咳刺激得胃部抽搐,额头的汗把稍长的发丝糊了一脸,呕出的血和落下的发黑的枫叶差不多,片寄用衣袖抹干净嘴角,回了房间。
自从搬来这里,他也很少穿西装了。病了之后更多时候就是一层灰色的浴衣再披一件厚羽织。数原龙友那件绣了白龙的羽织还在衣橱里挂着。

他和平松说,他要是死了,就把钢琴卖掉,卖的钱平松和经理人一人一半,够两人度过余生了。
平松哭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平松哭,哭的像个小孩子。
平松还是称呼数原为少主,哭着说钢琴是少主留给他最后的东西了。
说完这一句,就哭着跑出了屋子。

他和经理人说想吃之前带来的那家糕点铺的点心。
经理人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你怎么能吃那么甜的。”
“我想吃了,给我买吧。”

片寄知道,时间不多了。

数原龙友的藏酒被片寄喝光了。
酒没了,片寄的生活里只剩琴了。

他每天都练习着同一首曲子。
练到手指只要碰到琴键,都能弹出那首曲。

片寄凉太觉得今天天气很好。
天空很蓝,树很绿,云很白,事物都是他们本身的颜色。
眼前的琴键还是黑白的。
双手触到琴键,弹的是那一首化进神经肌肉的,为数原龙友做的曲子。

曲子里有什么呢。
有玫瑰花,有子弹,有鲜血,有那张被他揉成团丢掉的报纸,有那枚他送的手环。
没有他。

片寄凉太在一天天的弹奏中为这些日渐褪色的回忆一遍遍的上色。
重复叠加的颜料盖住了一些东西,各种明艳的颜色混合在一起最终成了灰色,不是他那天穿的那件浴衣的浅灰色,是更为污浊的灰色。
他的意识也有些混乱了。
好像灵魂深处的某处被掏了个大洞,冰冷的水无情灌入,让他窒息,昏迷,在死亡线上摇摆之时,他终于思考出了如此痛苦的原因。
这首曲子是不完整的。
曲子缺失的东西正是他缺失的。
厚重色彩掩盖的东西,是数原龙友。

他想欺骗自己一切都没发生过,那个人留下的东西他必须要用一层层的涂料遮盖。可是再厚的颜料也涂不掉那件被扔掉的西装上的早已干涸的印记。那是数原龙友留在他记忆深处的印记,是和数原龙友确实相爱过的证明。
颜料蹭在他的手上,蹭在脸上,抹在他的身上,抹满了他的世界都盖不住那个印记,它就那么突兀的存在着,就像当时数原龙友突兀地闯进他的生命。
他站在脏乱的灰色房间里,反复抚摸那道痕迹,他要记住那个人,那个人一定会在哪里等他,他不能忘记,他一定要再见到他,不论如何那个人一定也会找到他,他要清楚记得那个人的脸,他还要教他弹这首曲子呢,他还有一定要对那个人说的话呢。

他把曲谱烧掉了。

今天天气很好,他也困了。
他感觉有些冷,曲谱被丢在壁炉里噼里啪啦的化成了灰,也没能提高这房间的温度。
他将数原龙友那件绣了白龙的羽织外套从衣橱里翻出来披在了自己穿的灰色浴衣上。
他坐在琴凳上,又弹奏起那首曲子。
一曲毕,他合上琴盖,他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伏上那架钢琴,手指在琴盖的漆面划过。

片寄凉太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想起来了,一开始只是一个开玩笑的赌约而已。
他在花园里弹着那首未命名的曲子,花儿为他盛开,鸟儿为他和声,他站起来,双手离开了琴键,可琴声还在继续,他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时间与空间消失殆尽,鲜红的玫瑰花扭曲成血色漩涡,鸟儿被撕成了碎块,钢琴黑白键的分界线开始模糊,两种颜色开始搅在一起,又被加了金色,还有那些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融化掉的颜色,他双手抱住头,疑惑世界怎会如此扭曲恐怖,任由此间世界被拌成水泥灌入双眼,他就是一副空壳,被活浇成了一具艺术品,美丽,耀眼,只是再无生机。他亲眼看着这具艺术造诣极高的完美作品,他眼无波澜,甚至想要大笑一场,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因为皮肉已经被凝固的水泥固定,他就只能维持着完美的状态永存。他开始痛苦,开始想要哀嚎,他挣扎着,终于漂亮的石像落了水。

下沉。

坠落。

被水包裹让他像是回到了母胎,他在那片水的怀抱里沉静的睡着,黑暗无声的水下给足了他安全感,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水。他贪恋水的包容,向水索求无度,水会与他相拥,然后抱着他继续下沉,他豪不在意水可能会杀死他,他只要水。
水拉着他起舞,渗入身体的每个缝隙,他们相爱相克,互相填补对方崎岖的空缺,又腐蚀着对方本身。在这里没有什么好下场,迎接他们的不过是双手相牵的死亡。知晓后果的放纵就是两人被时间洪流推搡着更快的到达尽头。水说足够了,他说还不够。
水干涸了,露出了藏于水底的宝物,是送给他的那架钢琴。他最喜欢弹钢琴了,当他双手触上键盘,那琴键上就生出无数细小的玫瑰花茎,缠住他的十指,扎进他的指甲,剥夺他的才能,剥夺他的身,夺他的魂。他的灵魂接受带刺藤蔓的侵略,疼痛,禁锢,藤蔓将他捆在钢琴上,要他永生永世离不开他最喜欢的钢琴,要将他在月光下腐朽成骨,风化成灰,要他永远记住那个送给他玫瑰花束的男人,要他记住数原龙友上了锁,还要他用自己的灵魂血肉去寻觅被带走的钥匙。

时间洪流再次将他和钢琴淹没,他和钢琴被摁下了暂停键,在长久等待中他忘记了许多事,那些缘起,那些波折,都被冲淡。
他的心智与情感也被渐渐磨灭了。
他只能记得要说出口的话和那个愿望。
要对谁说?
被灰色覆盖的那张脸,再也记不起是谁了。

时间都替他记得,替他们将回忆记录在册,再一把火烧掉。

“贪痴之人锢于自心,心有念者辗转千回。”

“他们这定是很深的缘分了。”

Afterwo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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